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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在2049年,假如你希望得到一些正规可靠的药品,Wayland公司是不二选择。通过科技研发和技术收购,这家生命科学与医药巨头号称已经攻克了世上任何癌症与疾病, 正带领人类走向更高级的进化道路——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由科技之手而得救,比如那些消费不起的人。在Wayland公司不停推出新药的同时,一道由金钱铸成的墙壁划开了生死,从前面对不治之症,穷人与富豪都要一样面对终极的审判,而现在,富人可以从死神那里获得一时的赦免——金钱的确能够使人免于死亡,于是底层人的愤怒在这方面开始变得尤为鲜明了。


    与之相应的,Wayland药品零售处完全成了一个安全性堪比银行的所在,素白整洁的装潢风格,步入其中,便看到一排被防弹玻璃和合金栏杆隔离开的柜台,医师在玻璃后面,用标准职业化的笑容问你需要什么帮助——这种防备完全适应了当下社会的形势,按Wayland先生本人的话说,我们公司致力于全人类的福祉,可惜无聊的暴徒实在太多,他们除了抢劫、用燃烧瓶破坏之外,对这个社会毫无贡献与价值。


    他的话很好理解,这个社会,需要药品来抵御辐射与病毒伤害的只有自然人,而并非所有自然人都值得享用高等科技成果活下去,或许Wayland划下的这条标准线,就是他药品的价格。他并非贪得无厌的唯利之徒,某些层面上,他与自诩哲人的天才Wallace有很多共同语言。活下去的机会不可能廉价,否则,就无法达到有效筛选的目的,上帝降下疾病与人类,本意便是杀弱留强。


    城市边缘的拾荒者,蜷缩于贫民窟的困顿者,这些被社会所遗忘的边缘人该如何生存,从来都不是上层精英们所考虑的事。或许这些掌握人类命运的巨头抱持着某种不愿明言的观点,那就是地球上多余而无用的人口实在太多了,徒劳浪费着珍贵的资源。他们宁可用大量复制人来替代这些“低能人口”,因为复制人显然比这些“渣滓”要好用高效得多了。


    尽管Wayland生物制药的蓝白色霓虹招牌在两个街区外就可以清晰看到,但K清楚,那不是当下可以负担得起的。下雨了,他在泥泞的贫民街道上转了两个来回,终于找到了一家“药剂作坊”。低阶层人群有自己糊弄疾病的一套方法,K推开叮叮当当的门板,步入这家摆满了各色瓶瓶罐罐的狭窄店铺。一个穿着防水布围裙的人正站在一只冒烟的汽油桶前,用一根木棍搅拌着里面的沸腾液体,他看到K进来了,便丢下手里的活儿,摘下了头上的防毒面具,“想要点儿什么?”


    看来他就是店主了,K观察到他满脸都是汗水,“你的货品都是这样自己做的?”复制人朝那只汽油桶瞟了一眼。


    草根药剂师耸了耸肩,“货真价实,听天由命,老兄。假如你负担得起,完全可以去Wayland公司那边买,保证放心安全。”


    K描述了一下Deckard的症状,药剂师去柜台上随意拿了一瓶绿色膏状液体给他,“草药膏剂,用水稀释后服用,对付发热头痛。”K扫了一眼他身后的货架,各色瓶罐上连一个简单的标签也无,纯手工产品。


    药剂师向K介绍其他货品,用手指给他看“你还需要点别的吗,黄色的对付外伤消毒用,黑色的解决失眠,红色的那种——提高性能力,最近很走俏。”看来这里的自制药品只是大概分了几个门类。


   “你这些东西,管用吗?”


    药剂师挠了挠头皮,似乎被K的问题逗乐了,“你是个复制人,对吧?从来没有生过病,所以也不会被这些困扰。该死的,Wallace跟Wayland两家公司合作,”他伸手指了指K的胸口,“你们这些东西在生产过程中就被注射了必要的疫苗套装,所以你们见鬼的不会被常见疾病缠上。一个疫苗套装而已,价格包含在你们的出厂价里。”


    他拉下衣领,让K看到他胸口疱疹留下的疤痕——“但那些财团、政客们,就不怎么管我们这些人,我们这些娘胎里出来的人会不会得病的问题了。核战争之后,辐射、生化毒物、超级病毒……这些鬼玩意儿在空气里,在雨水里,在泥土里,到处都是致病原。假如为每个新生儿施打足够的疫苗,政府要消耗大量预算,潜在患者减少,Wayland医药公司会损失大量未来收入——还有一点,”他压低了声音,盯着K的眼睛,“我猜测他们希望我们这些自然人都死光,好给你们这些听话的木偶假人腾地方。”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来叼住,点燃,“说到疗效,我不会骗你,向你保证我的东西有多么可靠管用,假如是普通的发热情况,我想我的草药配方足以对付了,但你说你的病人之前落进过海里呛了水,我很怀疑他可能感染了库里门氏菌,一种由于生化事故从实验室里泄露到水体里的病菌,抗药性很强,这几个月来病例很多。”他吐出一口烟雾,“回去观察一下他,假如发热的情况没有改善,皮肤上开始起水疱,那八成就是了,后期水疱会开始破裂流出浓水,一直溃烂,我想到那个时候,你得想法子去给他搞点真正的药来。否则——Bong!Game Over。”


    药剂师观察到了复制人的表情变化,“你在担忧,伤心?为那个躺在床上等你拿药回去的人吗?”他叼着烟,憋着一股笑意向K凑近,“他对你真有那么重要?”K僵住了,闭紧了嘴巴瞪着他。药剂师察觉到了一丝过分,“抱歉,并没冒犯的意思。”


    他香烟从嘴上拿下来,甩了甩抖落烟灰,“我一直对你们这些复制人挺好奇的,你们会笑,会哭泣,有忠诚,有恐惧,是程序设定你们如此,还是你们发自内心地有此感受?你们是在表演这种情绪,还是自己内心也茫然不知?”


    K没打算回答,尽管他有这个问题的答案。


   “我爱你”Joi告诉他这一点,一次又一次,KD6-3.7已经知道什么是真实。


    大概药剂师也没想要K回答,他在自己的小货柜间踱了两步,喷出一口烟雾,“说实话,我真是搞不清楚你们,我们不该造出自己都搞不懂的东西,但到底造出来了,仅仅因为我们能够做到,便做了。”


   K口袋里的两张纸钞显然不够药剂师的心理价码,毕竟膏剂的原材料也来之不易,在一番讨价还价后,他做出了妥协,“你的这件夹克不错,穿起来挺酷的,”药剂师指了指K的灰绿色外套,“给我这个,再加上你刚才的出价,我可以考虑成交。”


   复制人愣了一下,然后毫不犹豫地把外套脱了下来,递给他。药剂师接过来便笨拙地套在身上试了试,抬起胳膊转了个圈,“我看起来怎么样?”他看向K,征求意见。


  “挺酷的,比我穿着合适。”复制人抓起绿色的药剂瓶,转身走进了门外的雨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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